张一平在鉴赏黑皮玉
剥除黑皮的斜口筒形玉器 “它一会儿让你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一会儿又让你好像一看就明白,到最后反倒产生出更多的猜想。”用黑皮玉器收藏家张一平的话说,这只是“看”黑皮玉器的感觉,如果认真研究起来,这些极其特殊的史前文物所显现出的文明程度和历史信息,会远远超出我们对未知历史的想象。 上世纪最后一年,张一平偶然收藏到几个闻所未闻的黑色玉人,时至今日,它们已经将他的家变成一座黑皮玉器博物馆。在香港凤凰电视台“龙年说龙”的特别节目里,首次露面的黑皮玉猪龙就出自他的珍藏。与中国国家博物馆和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红山玉猪龙相比,黑皮玉猪龙的最大特点不仅比前两件都大,而且多了一层通体包裹的神秘“黑皮”。由于黑皮玉器发现时间短,造型上又与红山玉器部分特征极为相似,一度被称为“红山黑皮玉”,并收录于文物出版社出版的《红山文化玉器鉴赏》一书。 2012年初,张一平首次送展的三件黑皮玉器在中国地质博物馆亮相。这些似铁如石、造型怪异、构思异常、工艺精湛且充满神秘感的远古玉雕,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让参观者无法想象的是,那一层包括锂、钇、钡、钴、锌、硅、钦、锰、镍、铬等35种金属元素的黑色次生物如何“长”在古玉身上,使其成为中国玉文化中绝无仅有的黑色一族。 玉猪龙是张一平黑皮玉器收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最大的一枚高55厘米、宽52厘米,婴儿手臂般粗细,线条流畅,弯曲自如,恍若于日蚀之际骤然凝聚成形。随着“中华第一龙”被确认,时下文物考古界对玉猪龙的考证很少再有新论,对艺术形象构成原因的探究始终未见结果。张一平对此提出新解,即远古艺术离不开大自然的启示,玉猪龙的特殊造型极有可能来自古人对日蚀神秘天象的一种崇拜表现,而非简单地从猪到蛇及龙的想象,并得到当时社会的广泛认可。否则,一种特殊的艺术形象很难被迅速复制和传播。如另一尊将发髻设计成玉猪龙造型的少女形象,则巧妙地将日月人构成一体,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时宗教的社会化程度。 最为有趣的是一尊头顶宽体玉猪龙、躯体呈半蹲坐状的黑皮玉女雕像,肤色黑里透出红斑,相比其他玉器上粗糙凸凹的黑皮,显得格外光滑。本应与其他类似造型一般抚膝的双手,悄然抬起,反掌向上轻轻托住高耸的丰满乳房,巧妙地表现出雕刻者以细节强化艺术形象的创造意识。我在观察中意外发现,黑皮之上又生发出一层包浆,与绝大多数黑皮玉器表面不同,在欣赏时右手把握的位置上,摩久留痕的醒目迹象和金属物质氧化的色泽渐变显而易察。张一平推断,这尊黑皮玉女极有可能是作为艺术品被收藏赏玩,真是这样的话,类似玉器的作用就不仅仅是祭祀礼拜的专用品了。 “不可思议”几乎成为形容黑皮玉器的一句定语。如这片薄仅不足5毫米、宽近30厘米的玉璧,为双面同形的“寿者仁龟”镂空雕,中心部分镂空雕刻出龟驮人形,四周勾纹相围,工艺与通雕挂屏相仿。用今天的审美眼光来度量,那时的人们已然能将“龟虽寿”之意精工巧琢成具有高度文明的史前宗教文化用品,实难想象。尤其令人惊讶的是,所有镂空与周边部分经过打磨全都锋利如刃,毫无崩裂,即使在今天也并非易事。大到玉璧如此,小到指头长短的黑皮玉片同样如此费工而在所不惜。在张一平看来,至少说明两点:一是说明工艺技术在当时已趋成熟,二是借此显示当时文明的进步程度。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曾经拿出一片造型相对简单的玉璧向一位治玉高手请教,对方看后表示,以现在的技术手段不能说仿不出来,但不是一次就能仿成功的。这么大、这么薄、这么均衡平整的双面透雕玉璧,首先在玉片加工上就是一个难题,很难保证不断不裂。如果碰到玉料内部再有暗绺,都会加大成本。临了搁下一句话:“怎么算都划不来。” “学者”是一尊被张一平称之为最有文化的黑皮玉人,身高60厘米,头顶上高高耸起两只非角非髻的古怪造型,合眉低目,若思似祷,全然无视我的上下打量。仔细一数,核桃大小的25个神秘字符遍布全身,透过厚薄不等的次生物质,笔画依然十分清晰。作为黑皮玉器一大特征,字符不仅存在于玉人,还有玉璧、玉猪龙等都刻满了难解之言,有的看似竹简书体,有的形如篆书笔画,从笔画结构及象形特点上研究,明显具有成熟文化的醒目特征。令人费解的是,出现在黑皮玉器上的字符形态极少重复,很难找到一体同字的个例。如果不加细察,很容易误以为是刻意雕刻的服饰花纹,而字符对称大小一致的部分,会发现许多令人费解的奇妙现象:一是字符同体不同形,即使是成双成对的黑皮玉人,它们身上的字符却既不成双也不成对,感觉上一形一意;二是字符多为阳文雕刻,工艺上费力费时;三是字符的作用似乎更为重要,玉器本身倒像是一个简化为特殊信息载体的借助形象……多方征询的结果,连古文字专家们也不知所以。文字作为人类进化史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即便偶有中断,也会很快连接起来,为什么红山玉猪龙没有远古文字信息,黑皮玉猪龙有却又难见后续? 收藏是最好的研究过程,对于张一平而言,剥除“黑皮”的过程同样可以尝试解开众多难释之疑。 他一连剥开了十几件不同造型的黑皮玉器,结果是更多的不可思议。以“三首龙人”为例,虽仅巴掌大小,变化异常丰富,通体一绿多色,从头部黄绿、中部苍绿到底部散淡的蓝绿,渐变渐浅,复又加重,其中钙化部分透出几抹青白,沁痕越重,玉色愈发深邃,越看越觉得难以捉摸:为什么在这般狭小的单体范围内,沁色和钙化的质变会如此之大?是什么在导致玉色生沁的同时保护其他部分不受侵蚀?什么样的地理变化才能如此改变玉石的个性……对于剥除“黑皮”后紧贴在玉体上的另一层细薄黑皮,张一平经过研究认为,介于黑色外壳与玉面之间的这层黝黑色物质,并非缘于宗教或祭祀原因被简单涂抹的痕迹,否则绝不会比粗糙坚硬的外壳还坚韧。他在打磨过程中发现,这层宛如人影的黑皮仅靠手摸很难感觉得到它的存在,短暂打磨顶多造成网状性破坏,无法根除。据此分析,包裹黑皮玉器的内外两层介质特殊、分子结构不同的“黑衣”,一厚一薄,一硬一韧,短时间内完全不可人为。“相比之下,外层次生物成分要复杂得多,除与时间作用有关,玉石质地的吸收能力、地理条件及地壳变化等因素同样会产生出意想不到的影响。如它的发现地通辽地区藏有储量丰富的煤层,自燃现象经久不绝,都会导致土壤中的金属元素发生剥离、集中、依附的不断变化。”张一平告诉我,2006年,韩国首尔大学对黑皮玉器的年代测试结果为14300年。四年后,美国拿出的年代测试结果同样超过万年。而一位曾对黑皮玉器真伪持质疑态度的古玉鉴定专家,面对剥除后黑皮玉器所展露出高古玉的沧桑本色,终于点头,连声说“靠谱”。 目前,我国对黑皮玉器的考古研究尚属一个悬空的巨大历史问号,由于极其特殊的历史与自然原因,它们已成为一种脱离已知历史的部分变体物证,游离于国家考古研究之外。作为文博机构,已知内蒙古巴林右旗博物馆藏有一件黑皮玉人。另有一件镶绿松石的黑皮玉鸟,于1982年在喀左东山嘴遗址出土,现藏辽宁省文物研究所。大多数黑皮玉器则散落民间收藏,即使如此,北京和上海两地的民间收藏者也不超过十人,实物收藏仅2000余件,又以小品居多。作为黑皮玉器收藏家和研究者的张一平,更看重其中非同一般的考古意义:具有高度文明特征的黑皮玉器创造者为什么会没有留下丝毫历史印迹?艺术和工艺水准如此超常的玉器作品为什么会出土极少而出现集中?悠久的华夏文明史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令人遗憾的重大缺失……他希望,黑皮玉器之谜能够借助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开展而大白于天下,尽快还原中华民族辉煌灿烂的那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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