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书画集》。
邵燕祥赠本文作者的书法条幅。
古剑 这两件藏品,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而是普普通通的书画集和小小的条幅,因其浸润着友情,在我比名贵之物更值珍惜。 《汪曾祺书画集》 汪曾祺先生有很多粉丝,爱其文亦爱其人。年少时受画家父亲的熏陶,他也能画,也刻印。六十年代下放到农研所劳动,为所里画了马铃薯谱。重返北京后,于文学创作之余,常写字作画消遣,给朋友“送小温”。因此在文坛上名显著,亦有书画名。但除了插入一些文集中的画作,未出过书画集。 2000年他过世三年后,其子女用他的稿费为他出版《汪曾祺书画集》,一是以偿汪先生生前夙愿,二是送给家乡高邮和他的朋友。 我得到消息写信给燕祥兄,要他设法给我弄一册。若不是作协出了点差错,我就不会拥有这本画册,也不能先睹为快。燕祥兄当时给我写了封信: 古剑兄:今得三月四日信,从香港发出,始知你仍在香港。而前几天收到珠海寄来220元(古注:我托他代购八卷本汪曾祺全集),看汇票像你的字,以为你已返内地,故昨天将汪老书画集寄往珠海。非卖品,再勿寄钱来。 原来汪家兄妹印的书画集,交作协陈建功转发,尚未发出(某次拟在全国委员会即理事会开会时发,让人去仓库取书,误取别书发了,汪集便保存下来)。我向陈询问,他告以还在,我说我要一本,并代你要了一本。咱们倒真算是先睹为快的了。看“后记”,主要赠乡人和亲友,系用汪老稿费自费印的。我看到说明中有些舛错,主要是把汪老在画上题词中的草书认错了。你看过后觉必要,我抄个勘误给你。 余再叙。祝好 燕祥三月十七,二00一 收到此画册,我在画册上写了数言,以志喜悦之情:燕祥兄告知汪家兄妹用汪兄稿酬出了本书画集,不揣冒昧去信求一册。一月接获此书,大喜过望,值得藏之读之。 十一年,一幅字 燕祥兄一手字写得颇可欣赏,是王羲之、沈尹默那路下来的韵味。汪曾祺给我的信中评之为“清秀”。我藏有邵兄一条幅,诗也很见境界。 蛾眉亦有横眉日, 一女独违众女心; 诔到芙蓉眦欲裂, 怒书原不作哀音。 一九六三年读晴雯传后作寅年腊月奉古剑兄两正存念燕祥 (此诗是读由王昆仑、王金陵父女所编剧的昆曲《晴雯》并观演出后赠王金陵) 当代新诗作者而兼旧诗修养且有旧诗集出版的,真不多见。而他把自己的旧体诗谦称为打油诗(旧诗集名《邵燕祥诗抄·打油诗》,2005年9月广西师大初版),其为人的谦虚可见一二。 说到谦虚,不能不说说他送我条幅之难产。自1985年订交后,我们时常通信,他一手漂亮的圆珠笔行书,很让我羡慕。大概是1988年,向他索字。他回信说:“我的字不好,未经正规训练;兄即有命,不敢不遵,容稍后时日。至于国内诗人书画展,我未参展,理由同上。我曾写一篇文章讽刺"雅不可耐",其中包括到处胡涂乱抹的附庸风雅行为;不敢再蹈覆辙。而我发现许多参展的"书家",其实未窥书法门径,不过自我感觉良好而已;对比我看到的台湾作家诗人(洛夫就在练字,楚戈也算一个吧),乃有文化素质、文化程度之差别。”他的“稍候时日”,日子可不短,1989年我催他,抄了他一段新诗给他;他来信说:“拙字容稍空并心情好时从容书写。匆促涂鸦送人,则不敬矣。谅之。” 这一“稍后”就到了1991年。有一段日子我情绪低落,他来信劝慰。并说:“我有些庆幸,前两年没有遵你之嘱为你写那一首聊以自慰的"一切爱都会得到报偿"的诗,那在某种情况下或可作阿Q式的自慰,某种情况下则无异于骗人或代人圆谎了。”他再“从容”就到1999年了。元月他来信旧事重提,说:“多年前兄就问我要字,但我功底太浅,不敢献丑,此无以报命之故也。然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况且也不可能练出来了(目前还没开始练呢),干脆硬着头皮写一幅吧。” 这幅字前后等了十一年,才到我手中。 又过了六七年,我在网上看到贾平凹卖字的讯息,润格还不低,贾自己说,卖字比卖稿的收入多得多;后来有人向流沙河求字,他也卖。于是,我劝燕祥兄不妨也试试。他回信说:“我的毛笔字缺基本功,只是写字,难称书法。若"上市"岂非自欺欺人?旧体诗出了一小册子,容去邮局时奉上。”他的谦虚与律己由此可见一斑,我是很佩服的。 他不是书家却胜于一些欺世的书家。古人云:誉人不增其美,毁人不益其恶。这是我想做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