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海黄家具中极难见的油黎材质“黄花黎嵌大理石方桌”系红褐色油黎打造,与黄黎相比,更显卓尔不群
故宫“黄花黎书格”,工艺一般,面板七拼八凑
文、图_东方亮(高级记者、海口黄花黎协会顾问) 近几年,随着越南黄花梨被大量冒充为海南黄花黎的情形越来越多,故宫博物院里的明清时代黄花黎家具是否也有越黄,成了全国黎友颇感兴趣的话题。 鉴证故宫黄花黎家具 多年从事花梨生意的广东著名家具商伍炳亮,2007年2月发表《新仿古典家具行情浅析》,文中说:“明清以来制作的大型黄花梨家具所用材料80%取自越南黄花梨。”主要理由是,首先,我国自古以来记载花梨的众多典籍中,基本都说“花梨来自越南及海南”;其次,根据其多年实践经历,从没发现逾50厘米以上直径的海黄树头,更未见过在海南民间超2米、宽50厘米、厚8厘米以上的大板材。而从博物馆、拍卖会、民间收购的经典老家具看,以此型号大料制作的家具却是不少。其板材密度松散、油质不高,与现在海黄相距甚远。 一石激起千层浪。比如著名的研究明清家具专家、故宫博物院家具部的研究员胡德生,就站出来说,“现在很多卖家为了抬高越黄的身价,称故宫所藏的黄花黎家具都是越黄的。故宫约150件黄花黎家具,没有一件是越黄。”随后,伍炳亮又在网上回复了网友的提问。他说,2006年4月,比利时一位收藏家(笔者注:指的是曾随比利时王子造访故宫的德·巴盖)把收藏的140件明清黄花黎家具放在故宫永寿宫展览时,他曾近距离细察,认为大部分材质为越黄,甚至有草花梨。他的一些朋友在观看了上海博物馆所藏(由王世襄搜罗卖给香港庄氏,庄氏再捐献出)的明代海黄家具后,也认为部分家具属越黄。 以故宫为代表的明清黄花黎家具中,到底有没有越黄呢? “早期记载中多将黄花黎与草花梨混称。” 由朱家溍主编、胡德生任副主编的《故宫博物院文物珍品大系——明清家具(上)》P256,写了以上这句话。这是一句符合史实的话。 自唐代陈藏器《本草拾遗》、李恂《海药本草》开始,到明代王佐《新增格古要论》、清代谷应泰《博物要览》都记载花梨出安南、南番及海南。有时候则把从东南亚进口的花梨称作“番花梨”,如清梁廷枬《粤海关志》卷九《税则》中所述。 明中晚期的辉煌硬木家具史 现在的研究者基本认同,自明代隆庆皇帝登基(公元1567年),开放海禁,允许私人从事海运,因此东南亚各地的硬木如紫檀、红木(酸枝)、花梨大举登陆,从而带来了明中晚期的硬木家具的历史辉煌。王世襄也认为,清代家具所用的花梨,也大量从缅甸、泰国等进口,即今所说的草花梨。 那么,当时从东南亚各国所进的硬木,会不会独独没有越南花梨呢? 历史上,越南曾经长时期作为中国的藩属国,承认中国作为其宗主国。宋朝收复“安南”失败,越南正式成为被中国政府承认的独立藩属国。明开国时,朱元璋遣使颁诏安南、占城两国(今均为越南),与之建立友好睦邻关系。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安南、占城国王派专使朝贡,并请封爵,朱元璋遣使分封了两国国王。有明一代269年,期间陆续有些战事,但安南共朝贡79次,占城朝贡72次。朝贡物中就包括花梨木。明代黄省曾《西洋朝贡典录》卷上·占城国第一:“其朝贡以三载……贡物:象牙、犀牛角、犀、孔雀、奇南香、土降香、檀香、柏木、烧辟香、花黎木、乌木……”而朝贡的花梨木,肯定是皇家率先使用的。清代也沿袭两国宗藩关系,1804年,安南被嘉庆遣使宣封为越南国,由此,才有了越南国名。由此可见,明清时期,两国总体关系起码不是断裂的,因此贸易关系也不会逊于缅泰等国。 由此也可见,盛产优质硬木的越南,贩运包括花梨在内的物品到中国,是理所当然的。再来看看明清时期各种花梨的价位。 明隆庆元年的《两浙南关榷事书》开列各类木价:花梨、乌木每斤银四分,铁力二分,紫檀一钱。清人编《浙海钞关征收税银则例》中,“紫檀每百觔税银五钱,紫榆木每百觔税银三钱,花梨木、乌木每百觔税银一钱五分。”清梁廷枬(zhān)《粤海关志》:“花梨板、乌木每百斤各税一钱,番花梨、红木(指酸枝)每百斤各税八分。” 以上略举几例,用以说明海黄在明清时期,价位与越黄甚至草花梨的价位相差无几,并非如今天傲视群木,比越黄贵10倍,比草花梨贵上百倍,而仅仅是以一种材质优良的木材,混陈于众多的木料中。因此,也不可能以今人的“泾渭分明”、一定要辨个水落石出的态度,来审视越黄和草花梨的;也不会为海南产的花梨木,单独开列一处特别安放地。因此,明清时期,当然会有包括越南花梨,缅甸、泰国、老挝草花梨在内的花梨家具,被大量制作、使用。 那么,贵为天下第一宅的故宫,除了海黄家具,越黄、草花梨也能否闯入?答案是肯定的。从今天故宫摆放的清宫旧藏硬木家具材质看,除了大部分是海黄外,还包括小叶紫檀、酸枝木、草花梨、铁力木、鸡翅木、乌木、楠木,甚至今人看来都鄙夷的柴木家具。那么,凭什么就独独不让越南花梨入宫呢?没有理由。 比利时藏家德·巴盖的藏品 先看被伍炳亮认为 “大多数系越黄”的比利时德·巴盖的藏品。此君藏品2006年4月在北京故宫和南京巡展,时任文化部副部长、故宫博物院院长郑欣淼在为这些藏品结集出版的《永恒的明式家具》作序中说:这些藏品中“明代家具是最为重要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清代早期的作品,大部分都是用黄花黎木制作而成的”。但笔者翻开此书,却发现不少非海黄、有越黄痕迹的家具。比如,P67的“雕螭虎龙炕桌”,该书说“独板面心木纹细密瑰丽,展现出黄花黎木纹斑斓”。而实际上,明显可见其材质疏松,油性不足,纹理呆板。P176的独板面“成对方角柜”、P182的独板面“方材圆角柜”、P157的“成对圈椅”等等,都缺乏海黄的独特神韵。而P158的“圆后背交椅”、P154的“圈椅”、P130的“有束腰三弯腿长方凳”,等等,则是海黄的开门料所作。因此,伍炳亮所言“大部分是越黄”,或许有夸大之嫌,但基本事实是存在的。 再来看台湾洪光明编著的《黄花黎家具之美》一书。该书收录47件曾为亚细亚佳古美术与艺术顾问收藏的黄花梨家具与小件工艺品,其中也不乏明显的越黄痕迹。如P36的“南官帽对椅”,材质偏脏,P38的“圈椅”木纹模糊,P55的面独板“圆角A形木柜”油质和纹理,都系越黄明显特征。而书中的P54“方角A形柜”、P61的“罗汉床”、P50的“束腰桌”、P70的“ 锁箱”、P83的“轿箱”,却闪烁着海黄独特而隽永的润泽美、纹理美。 故宫的花梨家具 故宫博物院芮谦所著《你应该知道的131件黄花黎家具》,把他(或许是故宫)认为是海黄的故宫家具大部收录成书。其中不乏开门的海黄,比如用于封面上的P52“四出头官帽椅”,通体油亮,系用海黄中的上等黄红油黎打造,背板还是更幽黑的荧光折褶油黎。P99的“嵌大理石方桌”,系紫褐色油黎。P75的方凳,密度大,颜色紫黄。P31的“朵云纹藤心罗汉床”,三围的纹理回旋,油性也够。P83的“方桌”,一木一器,系纹理美的黄黎,P106的“螭纹方桌”系油质很重的黄红黎,P112的长桌,很有纹理,系油性足的偏红黄黎。大部分的家具则由于年代久远,面上已泛白,加上当时打磨技术不过关,不能从书上看出是具体什么料。但可以断定,大部分是易开采的海南东部黄色花黎,油性不如中西部油黎,纹理普遍顺直,偶尔带几个结疖(即被北方人惊呼为代表海黄美的“鬼脸”纹)。 在该书中,笔者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越往后,家具的工艺越差,材质也越差。这或许也是作者有意安排的吧。有些有“李鬼”嫌疑的家具,也基本在书后半卷出现。如P163的“黄花黎炕桌”,是紫檀的开门料,或许是作者一时疏忽了;P162的炕桌有草花梨嫌疑,P172的四屉炕桌是草花梨,P173的炕桌连草花梨都不是,P198的“勾云纹博古柜格”也绝非花梨。有些则工艺极差,如P192的“书格”,背板七拼八凑,颜色用什么料涂鸦。它们或许是如作者在书“前言”所述的,“上世纪50年代,故宫博物院又从各地民间收购了一些明式黄花黎家具”中的作品吧。这个事实也能说明,故宫中的黄花黎家具并非个个精品,样样皇家打造;也可能因当时故宫购买者的鉴定能力所限,会有部分越黄和草花梨被当作海黄而充入宫廷。 写到这里,结果大致水落石出。但伍炳亮以海黄“没有长超2米、宽50厘米、厚8厘米的大板”来作为证据之一,证明明清时期黄花梨大器非海黄的论点,也站不住。 实事求是判花黎 据木材学家说,海黄为落叶乔木,高可达20米以上,胸径可达60厘米以上。据中科院桂林植物园老九向笔者介绍,该园植有树龄40年左右的三株海黄,高约15米,胸径已分别达34厘米、32厘米和31厘米;据仙游海黄种植大户郑国增介绍,他去过广东肇庆两次,洽谈购买在该市政府大院内的一株树龄70年左右的海黄。该树14米高,胸径68厘米了,如果制出板料,面宽可达60厘米。王世襄先生也在《明式家具研究》中说,海黄家具有的大案“长丈二三尺、宽二尺余,面心可独板不拼”(P291页)。从笔者这几年在海南各地的见闻,也有多人见告确实看过宽五六十厘米的板料。笔者日前已拍到几户家里的板料,最宽处逾50厘米,而且是油黎(见图)。笔者藏有一个海黄紫色油黎的大盘子,直径逾41厘米。如加上边材、外皮,胸径应在50厘米上下。况且海黄东部料胸径要比这种油黎料大许多。因此,可以判定,历史上应有面宽达60厘米的海黄板料。 本文结论是,首先,故宫所藏的“131件黄花黎家具”多数是海黄,但不能说绝对没有越黄,连草花梨都不能排除。其次,所用材质基本是海黄中的黄黎,采于海南交通便利、水土丰沃的东部地区,即今天所说的东部料。而代表海黄精华的中西部油黎,则相当阙如。这也是导致学者专家过去以为“鬼脸”是海黄标志、“鬼脸”最好看的主因之一。再则,做海黄生意的,别在意故宫有否越黄,故宫里连柴木家具都有嘛!搞越黄生意的,别以为故宫有了越黄,就以为越黄可以等同海黄牛B了!故宫的专家们,别一听有人说故宫内有越黄就火冒三丈,还是要实事求是嘛!最后,期待故宫博物院能够纡尊降贵,早日召开一个黄花黎家具材质研讨会,不但要请理论界的,更要请全国各路在一线实践的商人、黎友甚至黎农,以实事求是的态度,给众花梨判定身世。这才是一件很有价值的痛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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